景安 发表于 2013-5-15 21:22:01

巴颜喀拉山之行

巴颜喀拉山之行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   从玉树藏族自治州结古镇返回时,青梅和亮亮早早就来了。按照藏族的礼节,他们给我和老弟献上了洁白的哈达,青梅笑道:分别时应该有美酒和赞歌敬献给远方的朋友的,但你们还要开车,美酒就免了吧。我们双手合十,相互祝福“扎西德勒”。分别的时候,亮亮说:“我让舅舅刻一块最好的嘛呢石送给你”。
老弟是我的同事,也是我的好哥儿们。
   这次是我、老弟还有其他几位同事来玉树办点公事的。按工作计划,我俩把这里的事办的差不多后,还要去趟果洛,其他的同事留在玉树继续把工作做完。这次玉树之行受到了当地朋友的盛情款待,也结识了不少新朋好友,青梅和亮亮就是这次新结识的藏族朋友。他俩是代表其他的朋友来给我们送行的。
途经加南吗呢堆,被堆放在那里数以亿计的嘛呢石所震撼。这些刻有经文的石头,是数百年来虔诚的人们怀揣着美好的夙愿,一步步磕着长头,从四面八方带来,码放成了一座座石塔和石堆,约有三亿块之多。游走其中,恍如进入了远古和现实的时空转换空间。
   我从刻经人那里选了一块刻有六字箴言的嘛呢石,小心地用衣服包好放在车里。我要把这块嘛呢石带到巴颜喀拉山上。在海拔5200米的山垭口留下一件纪念品,若干年之后再来这里时,我还能寻找得到。
巴颜喀拉山口的风比我们来的时候小了很多。天空还是被厚厚的云层遮盖着,见不到一丝阳光,风马旗猎猎作响。
   在经幡下的嘛呢堆上选了一个很好的位置,放上了我的嘛呢石,非常显眼且稳当,保证不会被狂风刮翻下来。做完这些,我也像康巴汉子那样,举起双臂,向着勒那冬日峰大吼一声:“啦嗦——山神保佑!”
吼声被垭口的风刮的好远好远。
      山神能不能听懂汉话我无所谓。我要的就是站在巴颜喀拉山上大吼的那种感觉。
车到了昌马河,就拐进了这条季节性公路。
      这条路通向果洛藏族自治州。之所以选择这条线路,是因为到大武镇,可以少绕行二百多公里,但要翻越阿尼玛卿山脉中的玛积雪山。这条路我们谁也没走过,更不了解路况,只是见地图上有一条细线从昌马河到大武,是一条省道。省道的状况我们也基本知道一些,许多路到了冬天就大雪封山,谁也走不了,夏天才能通车。眼下已到了四月中旬,好长时间也没下大雪,应该能过的去,实在过不去就掉头返回。
         刚进入草原的路还算不错,虽是沙石路面,但还平整,桑塔那2000风驰电掣。
“阿妈啦说牛羊满山坡,那是因为菩萨保佑的,唵 嘛 呢 叭 咪 哞 ,唵 嘛 呢 叭 咪 哞 。。。”。车内韩红在尽情歌唱,车后烟尘滚滚。
四月中旬,天气仍然寒冷,山里的小河,一层一层的冻上了。没有了河道,水就朝着能流淌的地方流去,来来回回的漫过了公路,冻成了一段段冰滩。
进山后,路越来越难走,好几次汽车压塌冰面陷了下去,好在费的周折不大,把车弄了出来,继续向前。
      转过一座山,我们和几只藏羚羊不期而遇,就在七八米外的山坡上怔怔地望着我们,没有逃跑的意思。对望了一阵,不但没表现出特别的害怕,反而好奇的要看个仔细。按了一声喇叭,羚羊飞一样的翻过了山梁。
这里已是人迹罕至。
      背风路段上的积雪越来越多,都是风从别的地方刮过来窝在那里的,这样的路段都是冲过来的。看看里程表,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翻过玛积雪山了。
前面出现了积雪最长的路段,有些地方的雪有半米深。路很窄,想掉头回去都不行。必须闯过这里。
桑塔那轰鸣着冲了进去。这时,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,车子滑出了公路,赶紧刹车,已是离公路有五六米远了,山坡上的积雪有没膝深,车子倾斜在将近四十度的山坡上。眼看要翻过去的样子。
       寒冷的天气使后轮毂在转瞬间就冻住了,松开手刹车也不向下滑。为了把车弄回公路,能垫的东西全部垫在了轮胎下,刹车盘也用火烤过了,车不但没退出来,反而向坡下又滑了将近一米。
用藏刀挖着冻的硬邦邦的沙子,手已经震的没有了感觉,停下来的时候,冷的浑身瑟瑟发抖。
山沟已经被积雪填埋的看不出一点原有的地形,表面看似光整,不知道一步之外是不是沟壑悬崖。雪底下仿佛有魔鬼在狞笑。
我俩气喘吁吁,有些绝望。这时候,做什么都是徒劳,只有等待。
夜深了,四周漆黑一片。山上传来了一声声嚎叫声,忽远忽近,凄厉悲切,像是有人在哭。
“是狼!”
我俩心里都明白,眼前的情况糟糕透了,完全是束手无策,无能为力了;只是谁都不愿意把现实状况说出来,怕给对方造成压力,还是抱一点幻想才好。谁也不说话,就默默地坐着,只听到或长或短的呼吸声。
谁也无法在这样的夜晚入睡。坐在倾斜的车里,不敢往下方靠,怕我俩的重量把车压翻。
我不知道这里的海拔有多高。以往我俩在5000米左右都没有多大的反映,今晚我分明感觉到了呼吸有点困难,总想摇下车窗透透气,可能是有一些紧张造成的。
我想,老弟此时心里也在默默祈祷:千万别下大雪,别患感冒。在高原一个小小的感冒,导致的严重后果就是肺水肿和脑水肿,挺不了几个小时就得完蛋。
忽然间,“死亡”二字掠过脑海,心里微微一震。是的,人总有一死,不管男女老少,不分贵贱贫富,管他是下地狱还是上天堂,最终都要走这条路。天堂?哦,这里去天堂的路要比别处近得多,抬脚就过去,我分明伸手就能够得着。天堂什么样?苏杭我也没去过,人的物质欲望已完全改变了秀丽江南的原有摸样,感叹“上有天堂,下有苏杭”的老先生,如果放到现在,可能打死也不会说这话了。那么又像那个地方呢?我无法想象。总之,是一个美好的地方吧,可有谁愿意自己去呢?
我想起了母亲。天堂里有我九年未曾谋面的母亲,去了好照顾她。不再让她操劳,不让她再觉的孤单。想到这,我释然了。
从小我就喜欢画画,母亲不懂美术,见我特别喜欢,就托人给我买书,找老师。那时她还没有想到过要把孩子培养成什么什么、将来去做什么什么的想法,小孩子长大了好赖都有个工作,只是觉的自己的孩子画画的好而已,爱学就学吧。没有督促,没有激励,没有展望。现今,经过几十年的刻苦努力,自认为画的画差不多达到或超过专业水平了吧,办一次个人画展是我最大的愿望。
第一次个展该不会是遗作展吧。
就这样胡思乱想着。
侧过头去看老弟,不知道此时他在想什么,微闭双眼,眉头是舒展着的。
时间一秒一秒过去,已经听不到狼的嚎叫声了。狼也许对这个毫无动静的铁家伙失去了好奇心,对关在里面的两个人也没了兴趣,去做它该做的事去了。
凌晨时分,恍惚中好象从天际传来了忽有忽无的“突突”声。
“是马达声?”
是马达声!这声音仿佛是一针强心济,立刻让人醒转过来。只要有车来,就有点希望了,可以逃出这可怕的境地,可以结束这练狱般的煎熬了。
渐渐地,我们能够看见回转在山间的灯光了。如豆的光亮此时显得辉煌无比,耀眼夺目。顾不得寒气逼人,迎风翘首远望,就像盼望久别的亲人。
来了,来了。是一辆手扶拖拉机,拉着满满一车行李和工具。同行的有六个人,是湟中的农民工,在别处干完活后要到果洛的建筑工地找活干。他们也是第一次走这条路,在昌马河路口我们的车超过了他们,他们也跟了来。想不到路这么难走。拖拉机是人拉肩抗才开上来的。
看到深山野地里两个如此狼狈不堪、陷入绝境的人,无须过多的请求,答应帮忙把车拉上来。
铲雪的铲雪,推车的推车。八个人费尽了周折,先把拖拉机弄了过去。然后卸掉车箱里的东西返回来拉汽车。
挂好钢丝绳,拖拉机汽车一起启动。无奈后轮完全冻死,只在原地打滑。
一次,二次,三次。。。拖拉机、汽车嘶鸣咆哮着,几个人也都都拼尽了全力,车一点一点动着,终于把车拉回了公路。我们高兴的相互拥抱,像是完成了一次空前的壮举,如获重生。
为了表示感谢,给了他们几人一些酬劳,一起喝完了一瓶酒,我们挥手而别。
现在,车头冲着原路返回的方向,剩下的事情,就是等待天亮!
阴云密布的大山里慢慢能看见公路了,我们开始下山。后轮仍旧转动不畅,遇上冰雪路面车辆左右打滑。老弟小心翼翼的开着车,缓缓的行驶。
在驶出大山的路上,有一座小桥,河水漫过了桥面结成了厚厚的冰,冰面大约有一百米长。我们来的时候,在这里没有遇上什么麻烦,所以就没想太多。车子驶上了冰面,因摩擦力减小后轮又不转了,车子尾部摆的厉害,老弟就像拉力赛车手一样,来回打着方向盘,调整着车身。突然,车身一倾,我差一点撞在风挡玻璃上,再看,前面的冰压塌了。
“祸不单行,福无双至” 是谁说的?真他妈经典!
从昨天起,陷车已有五六次了。这次比前几次严重的多。这的冰冻了好几层,夹层还有流水,垫上石块后,底下的冰又继续往下塌,往前挪一寸都非常难。唯一可行的办法看能不能退回去。要想顺利的退出去,首先要想解决后轮不转的问题,把手刹连杆必须松开,这样轮子也许能转了。
顶起车身,需要钻进车底松螺栓。我比老弟瘦,这事由我来干。
当我的鼻尖擦着车底钻进去的时候,我仿佛已看见了死神在向我招手;只要放千斤顶部位的冰层受不住重压垮了下去,我将会从胸部以上被车压扁,想惨叫一声都来不及,最多是乱蹬几下腿就玩完,生死就在刹那间。这时,才真正的感觉到了恐惧。我嘱咐老弟,如果发现冰面稍有异常,赶紧把我拽出来。虽然我知道做这些事肯定是来不及的。
谢天谢地,松完螺栓钻出车底,长舒了一口气,庆幸自己从死亡线上又回来了。撤下千斤顶不久,“喀嚓”一声,冰又塌了!
脊背直冒冷汗,我的命真大!
继续弄车。但想尽了一切办法,还是无法将车弄出来。
到了九点,眼看天空越来越暗,像要下雪。再不容耽误时间了,眼下唯一的选择就是放弃。我们必须走,为了保命,半夜之前必须要走出草原。这意味着哥儿们的私家车要扔在玛积雪山上。我想不出用怎样的话去安慰他,也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,毕竟是要把他的车仍在荒无人烟的山里,谁不心疼?没别的办法,只有等我俩走出去后再想办法回来弄车。
从西宁出来的时候天气已经转暖,我们穿的衣服不多,穿这点衣服在野外不冻死也要冻感冒。为了御寒,我们把车里的靠垫和坐垫一前一后的塞进了衣服里,剩的半瓶矿泉水也揣在了怀里。还有半包饼干。从昨天我俩就什么都没吃,这点饼干留着实在顶不住的时候再吃。我把钢丝绳也缠在了身上,路上万一遇上狼、熊等野兽时也许能用的上。
大约计算了一下路程,我们要在十二个小时内走出草原,到达昌马河。
离车越来越远了,回头看时,车已渐渐成了一个小黑点。
有冰的地方,我们有几次差点摔倒。就在小心翼翼走一段冰路时,老弟突然仰面摔倒,头重重的撞击在冰面上,胳膊肘将冰撞塌了一块。霎那间,我脑袋一片空白,嗓子里如火在烧。
“老弟,老弟,你怎么样。。。”我大声的喊着。
老弟痛苦的扭动着身体,脸色煞白。此时,我不能挪动他,更不能拽他起来。
我在不停地呼喊着,过了好一会老弟才说:“我。。。没事,我要躺一会”。
我蹲在他的身旁,眼圈潮湿了。要是哥儿们摔个好歹怎么办?如果出现最坏的局面,我拼命也要把他弄出去,要不就死在一起。
老天保佑,老弟一阵晕眩后慢慢缓了过来,是塞在后背的靠垫起了缓冲作用,保护了他。我搀扶起他,又继续上路。
大山里回荡着我俩的脚步声。不知是什么动物远远地窥视着我俩发出几声怪叫,让人毛骨悚然。
大约走了两个小时后,远远望去,有股烟尘升起,看似不像草原上的龙卷风。哈哈,是汽车扬起的灰尘。
“有车进山了”我俩疯狂的大叫着,欣喜若狂。
过了一会,两辆四驱越野车远远的开了过来,我俩站在路中间,挥动着双臂。
车到跟前停了下来,车上的人无比惊诧。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了两个城里人摸样的人。他们问了一下我们的大概情况后,吃惊地说:你们是来送死的啊!谁敢在这条路上放单?
这两辆车是果洛州政府的,几天前从这条路过来到玉树办事,见这几天没有下雪,是从原路返回的。
有贵人相助,我们又一次脱离了困境。
吸取以往的教训,老弟在不长的一段路上前后开动刹车,增加轮鼓温度化掉冰,我挖沙子铺在冰面上,车子一段一段的往前挪。后来车又陷了几次,我也掉到了河里,都想法设法把车弄了出来。冲最后一道冰河时,油底壳被石头撞破了,好在离昌马河就几公里,在那买了两桶机油,把破损处用胶带临时处理了一下,向一百多公里之外的达日县奔去。
在全国海拔最高的县城我俩吃了两天来的第一顿饭,并与家人通了电话。此时,两家人也因两天来没有我俩任何消息,急的快疯掉了。
焊好了油底壳,我们就要去两天来为此差一点丢掉小命的地方——大武镇了。
想起这两天的经历,的确让人有些后怕。假如滑出公路的地方是悬崖峭壁,假如我们得了感冒;再假如冰塌了、下雪了、老弟摔的不能动了、没遇到贵人相助。。。等等,后果不堪设想。
我忽然想起了放在巴颜喀拉山的那块六字真言嘛呢石。
我问老弟:“我把嘛呢石放在那里,是不是做错了?为什么这两天让我们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?”
老弟说:“老天爷把我们考验了我们一把,是山神一次次保佑的我们!”
是啊,每当身临绝境时,总有人及时的赶到帮我们脱离困境,不管是巧合也好,必然也罢,我还是觉着,有一股难于表述的力量在帮助和支撑着我们走过一道道难关。难道是我在 巴颜喀拉山的那声吼,山神听得真真切切?还是。。。
尽管我俩都是无神论者,却老是往这方面想。
“雄鹰在这里展翅飞过,留下那段动人的歌,唵 嘛 呢 叭 咪 哞 ,唵 嘛 呢 叭 咪 哞 。。。”
老弟把这首歌狂野地演绎着。
晚上十点多,我们到达了大武镇。那天晚上我和老弟喝了很多酒,不为压惊,也不为庆幸,是一种无法言表的心绪,俩人一直喝到醉倒。
过了几天,亮亮将刻好的三块嘛呢石托人带到了西宁,老弟留了一块,我留了两块。每当看见嘛呢石,我就会想起那次难忘的人生经历。感谢巴颜喀拉,感谢阿呢玛卿,您给了我们永远抹不去的记忆!

图腾单车行 发表于 2013-11-25 11:38:16

不错不错,楼主您辛苦了。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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